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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大,我的中国梦开始的地方——陈钰宇
2025-12-16    浏览次数:

今年上半年,从学长那里得知,西北大学北京校友会今年40周年了。他向我发起约稿,说学校要出一个纪念文集,我一口就答应下来了。不是多么自信自己能写出什么好文章来,而是觉得我们需要这样一些仪式感,来指引我们做一些重要但似乎一直不怎么紧急的事情,比如认认真真与母校对一次话。上周末,西大北京校友会成立40周年创新发展大会在京隆重举行,我也参加了这次盛会,还和跑团的成员们合唱了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学长说纪念文集还得一段时间,我可以在公众号上先发。本来有点犯懒,可今天,西大校长又带着十几位院长,来北大开展博士、博士后专项招聘会,见到了过去教过我的谷院长,也与其他几位院长畅谈了一番。看来,是时候用这篇文章,为今年与母校的互动留下一些笔墨了。感谢学长,感恩母校,给了我这次让我回溯往事、继往开来的机会。

第一篇 从西大到北京

记忆第一时间把我拉回了2007年的那个夏天。

在高考填报志愿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在纠结自己要选什么学校和专业。对于未来的就业,当时并没有太多的认知,好像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就进入保险箱了,以后做什么都可以。于是更多考虑的是,我喜欢什么。在学校里,我最喜欢和引以为豪的学科就是语文和英语了,那我是学汉语言文学,还是英语呢?或者新闻传媒也不错。

有一天有朋友来我家商量填志愿的事儿。期间,她偶然说起:“你听过对外汉语吗?”“对外汉语?这是什么?”“就是以后可以给外国人教汉语。”那一刻,我内心好像被点亮了。教汉语,那得学好中文;给外国人教,那得学好英文。这专业也太适合我了吧!于是,我开始研究各个高校的对外汉语专业,最终如愿被西北大学文学院的对外汉语专业录取,成为西大该专业第三届的学生。

想想老师们真的都是画饼大神啊!从大一刚入校开始,我就听老师们讲:”这是一个新兴行业,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现在世界上学习中文的人越来越多了,但对外汉语教师的缺口很大,大家未来的就业前景非常广阔。”可事实呢?这些话不假,真实到对18年后的今天依然适用。我知道老师们那时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很多老师也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对未来充满积极而乐观的幻想。只是没想到,汉语的国际化之路、中国文化的输出,是远远超乎每个人想象的艰难而漫长的工程。

一个好学生的标准就是听老师的话。就这样,我像接圣旨般接过了老师描述的专业发展愿景,从此树立了积极乐观的职业信念。然后就到了方法论阶段了。老师说,学这个专业,掌握一门小语种是个很大的优势。可以有意识地参加一些国际活动,多多接触外国人。而且,学校北校区(我在南校区)的国际交流学院就有留学生,也可以去给他们上上课。于是,大一开学刚两周,我就去学校对面的西安外国语大学报了周末法语辅导班,一学就是两年。我积极申请各种国际会议或活动的志愿者,比如“世界华人精英大会”“世界园艺博览会”等。通过朋友的引荐,跟西安理工大学的两个德国留学生结成了语伴。我去北校区申请成为兼职汉语教师,在他们拒绝本科生申请的情况下,我据理力争,用超出他们预期的面试表现,破格拿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站上对外汉语讲堂的兼职机会,也赚到了专业领域的第一份收入。

当时的对外汉语属于抢手专业,录取的都是高分学生。我们班当时51位同学,有五六位都是从其他专业转过来的。但毕业继续在本专业深造或对口专业就业的,基本不足一半了。就业岗位少、相关实践不足、热衷考公考编、偏好文学艺术等等,原因错综复杂,但我因为“听老师们的话”,有了足够的理论和实践积累(尤其是实践),这些帮助我顺利申请到了香港理工大学,继续攻读对外汉语硕士学位。

一年的硕士岁月,帮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在众多海内外知名专家学者的带领下,继续一边学习理论知识,一边进行实践教学。一对一教公司高管,教香港本地小学生们说普通话,尤其是得到了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实习机会——赴西班牙塞维利亚大学进行中文教学。

想要中文国际化,中文教育和传播者必须国际化。如果我们都没有走出国门,不了解国际环境,不了解我们的教学和服务对象,怎么可能对这门学科、这项事业有深刻的理解,怎么可能与学习者产生深度的情感链接与共鸣?所以,那一次走出国门,当我感受到西班牙浓浓的异域风情和老师学生们对我们这些中国朋友的热情与友好,在欧洲各国看到中国超市、餐馆和品牌时内心升起的爱国情怀,意识到国外对我们的了解是那么有限却又充满好奇时,一切的一切,进一步坚定了我毕业后从事相关工作的信念。

毕业后我选择来到北京,开始我的职业生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汇聚了我的专业领域最密集的顶尖学府,最牛的专家学者和最多的工作机会。这里,是这一领域发出声音的地方。彼时,国家开始大规模扩招专业硕士,“汉语国际教育”取代了“对外汉语”,成了招收专业硕士的大户。一批又一批青年学子,开始涌入这个专业。而我,如愿拿到了北京理工大学的对外汉语教师一职,开始了我正式的汉语国际教育从业之路。

第二篇 岁月静好的蜜月期

岁月如梭。转眼间,现在已经是我来到北京的第13个年头了,北京已然成了我的第二故乡。这么多年头里,我试图探索着汉语国际教育的方方面面。在北理工三年多的一线教学,极大地树立了我的学科与行业自信。那时的工作,美好地像在天堂一样,课上,我与来自世界各国的学子以汉语为桥,探索着国际教育的异同和中文世界的新奇;课下,与学生们年龄相差无几的我,跟学生们建立了美好的国际友谊,在丰富多彩的跨文化交际中感受着多元文化交融的魅力。作为汉语教师,我和同事、学生们爬长城、逛故宫,踏遍北京的山水郊野,去西安感受大唐盛世,去我的家乡延安感受红色文化与风土人情。三年多以来,我得到了足够多来自专家学者、同行同事同学、外国留学生们的鲜花和掌声,还像个在校学生一样,简单而纯粹。直到有一天,我倦怠了。

2016年的我,看着互联网如日中天的发展,再也不满足于只能在狭小的讲台影响那么有限的学生去爱上中国、爱上中文,我坚信汉语国际教育应该与互联网紧密结合。作为文科生的我们,不能固步自封,回避技术,否则只会被时代的巨浪拍死在沙滩上。于是,我毅然向领导递上了辞呈,选择投身互联网教育事业,期待做出一款帮助外国人学中文的产品,让中文传播得更远、更广,让学习者更快、更高效地触达学习资源,更开心地学习中文。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那时的中文创业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但不出两三年都轰然倒下,一个个沦为了先烈。怎么回事呢?当时世界太平,全球中文学习人数蓬勃发展,时势怎么没有造出一家英雄公司来呢?是我们高估了自己?是我们过于无知与傲慢?亦或是我们惯坏了学习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总有一些繁荣是泡沫,是昙花一现,是镜中月、水中花。天时地利人和,从来都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第三篇 风云巨变的挫折期

梦想破灭的我选择再次踏上异国的征途,这一次,我来到了美国,以公派教师的身份来到全球顶尖学府——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中文。如果说多年前的西班牙实习只是一道饭前甜点,那么在美国的教学岁月可谓一次从教学实践向理论升华的大餐。那一年,我深深地明白,虽然学了这么多年,教了这么多年,但我一直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不知道自己教学用的是什么教学法,不知道使用的教材有怎样的编写理念,不知道学生的学习偏误是如何产生并该如何解决,不知道跨文化交际有哪些特别需要小心的地方……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用“心”学,用“心”教,但我好像并没有用“脑”。那时的我,感到无比的挫败和沮丧。在实践中漫无目的地体验与探索,使我一直在感性的世界里四处游走,却从未举一反三,探究事实背后的本质与规律。

当情绪过于消沉时,人是无法继续前行的。回国后不久,疫情来了,这给了我一个完美的逃避理由。疫情的蔓延使在线教育公司逆势崛起,录播课、直播课、AI课百花齐放,大班课、小班课、私教课千帆竞发。于是我投身在线教育,摆脱了疫情给国际中文教育发展(2019年“汉语国际教育”又更名为“国际中文教育”,沿用至今)带来的焦虑和重创,企图在在线教育的大潮中,锚定自己未来的方向。

但现实还是会一次又一次无情击碎人的梦想。正当公司发展日新月异、上市在即时,”双减”政策的号角倏然一响,一个行业几乎团灭,一个时代终结了。

第四篇 柳暗花明的转折期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疫情按下了“中文热”的暂停键,双减熄灭了“补习热”的星火,但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另一个群体的“中文热”与“补习热”,正以燎原之势弥漫到大洋彼岸,他们就是海外华裔。为服务全球各地的华人群体,一家家在线中文教育公司应运而生。“足不出户就能教中文”“在家就能做的副业”“成为国际化的自由职业者”成了刷屏的广告语。中文学习低龄化、线上化的趋势愈演愈烈。

生活常常像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国际中文教育科班出身的本科或硕士生们,不管是出于安全与稳定考虑也好,对国外祛魅也罢,越来越多地进入中小学或其他行业。而越来越多其他行业的从业者,不管是发展复合型和国际化技能也好,追寻副业也罢,却开始积极考取《国际中文教师证书》。国际中文教育,开始越来越多地与百业结合,“中文+”和“+中文”的概念逐渐开始走进人们的视线。

疫情后的世界,中文不再只是少数文化爱好者的专属东方密码,而成了跨国合作谈判中的筹码、来华旅行者提前预期的功课、世界认知版图中无法绕过的语言坐标。中国,这个古老而崭新的国度,或许在争议中前行,却已然成为全球叙事里不可删除的篇章。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往返于故土与他乡的航线,正编织着海外华人与祖国更紧密的情感网络。经历世界的震荡与沉淀,散落四海的华夏儿女,在回望与内省中,将乡愁转化为更深沉的联结——学好中文,成了每一位华裔家长对孩子深切的期望。

而我,也开始重新在国际中文教育之路上扬帆起航。我再次回到这个赛道,在线上线下给华裔小孩教中文,开始培训新入行的国际中文教师,并多次去学校给学生们做职业规划讲座。我开始与海内外、体制内外的同行们,与英语、新闻、人工智能行业的从业者们,与法律、电商、新能源行业的外国学习者一起,探索“中文+”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教,怎么学,国际中文教育该怎么与各行各业相融合,使它不再局限于三尺讲台,不只关注理论叙事和实践教学,而是更好地服务于国家战略和国际关系,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贡献我们的行业力量。

第五篇 重返校园的锚定期

虽然国际中文教育的实践性学科属性已经成为学界的共识,但理论和实践永远密不可分。过去的理论研究,我们运用了太多的西方叙事,这在一定时期内,曾加深了我们对自己语言与文化的理性思考和深刻理解,但我们的原创性呢?我们研究的是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全然使用西方的理论,不会水土不服吗?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反思,开始呼吁中国特色的创新理论。我想,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我不能再逃避理论的高深与枯燥,不能再为自己“重实践、轻理论”的畏难情绪寻找借口,我需要将自己丰富的实践经验升华为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理论。于是,2024年,我告别职场,在工作12年后重返校园,开始在北京大学攻读国际中文教育博士。

一晃,博士二年级的上学期就要结束了。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走上了国际中文教育社会化的研究道路。回望我过往的实践,不就走出了国际中文教育社会化的多种形态吗?去年,前司与学院达成了国际中文教育产学研基地的校企合作战略协议,而基于不同的组织逻辑,校企合作想要落地,不管对于哪家公司、哪所学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黑匣子”总要有人尝试去打开,既然我有过高校和企业工作的双重经历,为什么不试试呢?

12年前,我出生牛犊不怕虎,与世界各国的学习者在一起,在三尺讲台上自信而张扬。12年后,当我重新走进校园、坐回教室时,我无数次因无知而沮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中文该怎么教,老师该怎么当了。我好像不了解这个学科、这个行业,以及我以为我很了解的外国人了。我的中英文水平、教学理论与实践、科学精神与素养、经历眼界与自信,受到了全面的冲击。幸运的是,我在许许多多同学和老师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和未来想要成为的模样。那种熟悉与亲切感,一直在给予我无穷的力量。

18年的求学路、职场路、创新路,无数次串联起我的西大岁月和北京时光。这一切,都起源于2007年,那一纸志愿填报书上写下的“西北大学对外汉语”,那是我的中国梦开始的地方。

文章来源:“Yuyu的双语bilingual日记”微信公众号

作者简介:

  陈钰宇,女,西北大学文学院2007级汉语国际教育本科,北京大学2024级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博士生。